12月 14, 2010

十二斤.被




我仔細的想,每次回去的路上是怎麼樣的,都記不太清楚了,依稀還有佛堂邊的斜坡,經過怡園會先望一眼,接著是反省室轉進睡房的小廳,而一次次最清晰的是你在床榻上的模樣,裹在十二斤重的大被裡養病。

 那條被子買的時後我在,是個藍色的小貨車開進院區兜售,似乎與大家都熟識,車上是捲成一捆捆的被,涼被、草席、枕頭都有,那時候我第一次知道棉被是算斤的,蓋久若不暖可送回打鬆,彈棉花也是要錢的。從前那條被放在七星舍的邊間,我偶爾去睡就蓋那條,我非常怕冷,到台北後離不開羽絨被,人家都說羽絨最暖,於是我只要失去羽絨便覺得會凍死; 第一次到小廢的住處睡,他給我鋪毛毯,我心裡簡直恐懼,直覺如此無法度過冬夜。

你總是說,十二斤的大被子,蓋下去會流汗!我常常這樣聽著,總是懷疑,我見旁邊阿烈的電腦房蓋的是一條墨綠色的毛毯,你說那種是行軍毯,打戰用的非常保暖,我更加不相信了,那麼薄,我用看的就發抖。於是我多帶了兩條衛生衣和羽絨外套,小廢還問要不要把家裡的小毯帶去,但是這樣太可笑了,只是暴露我的神經質。那個晚上我打著哆鎖,戒慎恐懼脫下外衣,鑽進那條粉紅色的大被,四周仔細的包裹好不露空隙,棉被還含著水氣,有微薄近無的濕,我專心的等,等棉被暖和起來,好像在驗證什麼似的,黑夜裡幾乎沒有聲音,剩著蟲鳴狗吠陪我等待傳說中的大被子發威,慢慢的意識漸入模糊,即便要睡去了,我還是在等,等整個身體轟然發燙,再有知覺是五點多你起床,那個門栓上的螺絲轉,嘰的一聲開門了,我聽見你到廚房燒水,那瞬間確定了沒有凍死還貪戀著溫暖的被窩,並且害怕你發脾氣說學生睡太晚,轉醒的片刻存著這麼多念頭,心驚膽跳的繼續賴床,那是我在七星舍的寒冬裡第一次度過離開羽絨被的夜晚。

我也曾經為了想要博取勤勞的美名而把鬧鈴設的很早,一翻身穿上外套開門,我不去上廁所也不洗臉刷牙,直接走到屋裡跟你說早安,深怕起床的時間報晚五分鐘,在心理上是非常吃虧。你笑笑得說:「這麼早起來喔。」如此,我便感到是莫大的讚美。你坐在藤椅上讀報,我拉椅子在身邊,這麼冷,天色還存著薄霧,真是十分痛苦而迷茫,我放下虛榮心:「ㄟㄟㄟ,我想在回去睡一下,那個十二斤的被子很舒服」,好像自己與自己得到一種妥協。

後來去院區過夜的人少了,那條被子你就拿去蓋了,有時,隔著話筒,我不知道該說什麼,就問問被子夠嗎?「夠,怎麼不夠,十二斤呢。」

一回,我來去的匆忙,起早喝過咖啡就去,傍晚就要離開。屋裡你躺在床上休息,沒說多久,你也累了,我幫你蓋好棉被,還是那條大被,壓著瘦弱的你,很照顧似的。你叫我也睡,去躺一躺,於是我睡在mini的床上,就隔著衣櫃在旁邊,我是真的睏,但才剛剛喝下一大杯咖啡,精神上很分裂,燈光通透,睡意與咖啡因糾結在幻境邊緣,朦朧間似睡非睡,理智上是知道的,我聽見抽油煙機渦漩的聲響,有mini在炒菜,但軀體意念卻膠著陷落在夢裡,很像是那個等著發暖又不得不睡去的晚上,雷光閃電,一幕幕的景啪搭啪搭在腦裡奔騰,我拉緊溫暖的被,保護著作夢的空間,在失憶與回憶中築起一道屏障。

上次,出大太陽,mini丟了一條小被替著,把十二斤拆去洗,被胎鋪開在院裡曬,一會兒,洗衣機工作完畢了,我說我去曬。先搬椅子到衣竿下,你竟走出來幫忙著,我放慢速度,深怕自己的俐落兩三下就完成了,然後一點點的,我站在高處扯,你在底邊用手輕輕的撩撥,腳步像小碎花似的將被單移動開來,陽光很溫暖,我越來越慢,從頂頭看著你動,多麼希望那床粉紅大花能難搞一點,於是我們在一起勞動的時間便能長一點,而你的氣力也會再多一點。濕濡的被,終究走到攤平這一步,我挽著你站著看了會兒,討論需不需要曬衣夾。走回屋裡再躺下的途中,我真是想,拆下所有的被,與你一起洗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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