8月 24, 2013

考照記


 
無照駕駛多年,大多時候都忘記這件事,因此也不感到怎麼礙事,倒是身邊的人空閒下來就念念念,何必跟這個社會過不去,好似我虧欠了那些按步就班的紅燈與斑馬線,於是某天晚上像是信徒悟悔,決定要去考駕照,並且得速速(否則熱頭過了就又安了)。

十點多才拿著交通法規猛劃線,隔天就先考到機車的駕照,麻煩的是,那個萬惡的汽車路考。許久以前我就鐵上心不進駕訓班,打定買鐘點加上報名費,即使考二十次還是不吃虧,於是我打去駕訓班約時間,老老闆當然是不大爽快,含含糊糊的說那就只能教一點點,一般買鐘點教練是不教人的,言下之意就是他施捨你一點點。

我也不大爽快,一個鐘頭乾收八百塊:「不教我就不去,你說清楚,教還是不教!」我不是莽悍,而是金門人就是這個樣子,不能撒點潑,就被剃了骨頭吃乾抹淨,還能啐棄你不夠香肥。質白的逼問他,老老闆掛了電話作允,算是有談到妥定(吧),立馬風塵僕僕的往東半島去,那個場地真是殘荒炙野,迷亂的規格裡有好幾輛破敗的小車在緩緩奔跑,反覆地進入退出,直駛倒退,錯亂打轉,中央有個鐵皮棚,堆著一些廢農具和泡茶桌,三三兩兩人,老老闆與我憑著一股胡吵過的氣息無言相認。

「先學倒車入庫,練好了再教你路邊停車。」
「包包不是放這裡,放到後面去!」
「朋友不可以上車!出事情你告我怎麼辦。」

一上車,我就乖的要命,底限是三個鐘點,再多就不划算了,千萬別花時間吵架。

「你平常開車多不多?」
「會開啊,但最近少一點。」

倒車入庫很單純,門把對到石頭,右轉一圈半,車身打直回正,我一邊念就大致上做的不錯,但到時後去監理所考試怎麼辦?老老闆氣定神閒:「那裡也會放一顆石頭。」我還是有點不放心:「跟這顆一樣嗎?」這鐵定是個萬年問,老老闆不耐煩地:「這顆是這顆,那顆是那顆,石頭說有就是有!」

接下來路邊停車就複雜了,人對到竿子右轉一圈半,看到後面石頭回正,後輪進到格子左打一圈半,前輪進到格子不動,打D檔出去壓到地上箭頭右打一圈半媽媽咪啊,在小小的方寸之間我感到無比迷失,時間就這樣駛過去了,但我仍舊懷抱著希望,暗算明天再來練上坡起步和S型,後天就可以去考試了,三天考到兩張駕照根本就是效率女王,然而世事總是不如暗算,你有暗算他也有暗算。

隔日那個小小的上坡起步耗去四十幾分鐘,壓線鈴簡直瘋銳如狂犬,所到之處都追著我叫,響的人心神渙散,志氣也受到很大的打擊,就這樣亂衝亂撞在僅剩的一個小時來到S型,我請求老老闆先帶我全場走過一遍再學S型,他很氣燄地:「還不知道S型你要練多久,那個前進後退,怕你練不會啊你。」不知何以,在第三個鐘點裡頭,路面變得繁複詭譎,老老闆的口音,指示都不再清晰有邏輯,難懂到讓我急躁不安,手心分離。究竟是人預謀了人,還是人預謀了預謀。

「你開到中間再回正,中間還沒到啊,看前面看前面,對到那棵樹才有正!」「還沒對到!哎啊,樹不是你眼前的那棵,是後面那棵榕樹(手指遠方),看到沒!」「後退看到地板有三條白線沒有?頭伸出去看,伸出去往後看,伸出去!不要看後照鏡!」

我憋了一肚子氣,忍不住怒火攻心:「我腰都快斷了,就只能伸到這樣,根本看不到地板三條白線啊!」老老闆走過去踏著柏油地:「這裡,這裡啊!哪裡看不到!」小廢看我們要吵起來了,便進到安全島上潤合著調停,我臉色發臭,腦袋氣到方向盤已經左右不分,亂打一通,老老闆也認為沒救了,納涼在一旁碎碎的預言:「我看呴,這個小姐明天要考過是很困難囉。」我既哀也忿的困在S彎道裡不願放棄,沒多久老老闆就走過來敲著引擎蓋:「時間到,我還給你多練了五分鐘。」

我看他接過鈔票,手指頭擦擦擦地數過去,也擦斷了我的某根神經,回頭就咬牙告訴小廢,老娘我絕對不會再多買一個鐘點,三個就是三個!

隔天,我去到監理所報名,問:「自己來考的人多嗎?」先生想了想:「不多吧,大概三成。」老老闆帶著保證班的徒子徒孫怡然自得的在一旁等待路考,唯一的駕訓班,唯一的指路者,老老闆跟監理所的每個人都熟識,年紀大的貼己招呼,年紀輕的聽他口沫國共之戰,路考開始後,他負責拿報名表,幫忙喊名字,調度車子,四處去看看他放的石頭,真是好親熱,人親土也親。

監理所的安全帶實在是過份緊勒,根本無法伸出去回頭看見那顆石頭,更別說三條白線了,倒是那棵榕樹確實栽在一模一樣的位置,這些信物參半的發揮作用,讓我考了兩次也就驚險的過關。每個禮拜的考照日,老老闆都會在監理所講解,指點每顆石頭,每條線,每張膠帶的意義,這種複製與再現雖然土氣霸道又滑稽,但實在是,不仰仗還真過不去。

總之,我是有照了。耶。



沒有留言:

張貼留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