煮菜這件事

慢慢自己學煮菜有兩三年了，起初只是厭倦外食還有想省錢，沒想到剛開始下廚的時候反而花費爆表，每天對著居高不下的伙食費發愁。而且我的消化系統很奇怪，不管吃進多少東西，睡一覺起來就會很餓，通常在下午時間的小憩最為明顯。

記得某年的炎炎夏日，我和H去西門町小巷中的一家鵝肉攤點了鵝心麵，正中午耐著悶熱吃熱湯麵，汗涔涔黏膩在整個脖子臂膀，雖然熱氣裡外夾攻，卻別有一番困頓中的情趣，我吃得開心而滿足。吃飽之後就回家睡覺，醒來大約是下午三、四點，我只覺得非常餓，好像中午未曾進食，用腳踢踢H弄醒他，接著就坐在床上哭起來。

 「妳怎麼哭了阿，寶貝？」
 「我肚子餓了…（大哭）」
 「餓了就再去吃啊，帶妳去買雞排好不好？」
 「可是明明中午就吃過了，別人吃一次我要吃兩次…（大哭）」

現在想起來都還記得那驚人的委屈，並不是吃得特別多，但就是容易餓，在外面東買一點西買一點，加總起來就是可觀的數字，除了錢以外也很麻煩，動不動就是在找東西吃，我又偏偏不嗜甜點麵包，能裹腹的選擇又少了點。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為了吃東西在煩惱，餓了就發脾氣，吃到滿足就又掛著淚痕笑，反反覆覆像個歡婆。

H在認識我以前，吃飯之於他僅止於生理需求，能填飽肚子就好，不在意口味，更別說做美食搜尋。所以H看我每天都在網上看美食感到相當新奇，不久就發現都是苦差事，有時候要一大早帶我去北投吃餛飩，因為過了十點就賣完，下午要衝去南機場排隊買肉圓，因為過了五點就會撲空，還有某個綿綿細雨的清晨，在西藏路口昏頭轉向尋找沒有招牌的肉粥，又或者在夜裡騎四十分鐘的車去買大腸包小腸…，那時候我還有一個專用的本子，上面排滿想吃的食物，對我來說是慾望清單，但對H來說，可能是各項體能挑戰吧。

這樣的日子持續好一陣子，直到我受不了網路上許多名不符實的推薦以後就刷的冷淡下來，甚至大刀闊斧把FOOD版給刪除了，取而代之的是琳瑯滿目的食譜網誌，從此洗心革面，決定手口合一，作個自給自足的傢伙。剛開始其實不太順利，每樣菜都顯的有點特別，不管在形狀、顏色、口感、味道…都獨樹一幟地很有個人特色，很難取悅一般人的口味。就在H考試的前夕，我好像受到神喻的欽點，什麼都開竅了，白菜魯又香又下飯，打拋豬肉也不比師大夜市150元簡餐遜色，還有香煎豆腐，整塊都是完整的！

受到鼓舞之後，我就開始瘋狂的煮食生涯，從早餐到午晚餐，還有飯後甜點，通通不假外人之手。 鼎盛時期會早上六點起來做早餐，從蛋餅、雞肉捲（像KFC那種）、飯糰（裡頭可是味磳豬頰肉和滑嫩蔥蛋！）、總匯三明治、巨無霸貝果…，偶爾還會搭配蔬果汁或紅豆椰奶紫米粥，H回家後，我就會千篇一律的問：「同事有沒有問你早餐那裡買的？」同樣的情況，也發生在晚餐和點心上。

日子久了，心裡開始對路邊攤或簡餐店慢慢產生了敵意，每每經過店家，我就會以睥睨之姿快速掃射價目表，一碗四十元的乾拌麵在我眼中都成了不可饒恕的奢侈品。這種後遺症演變到最後變成一種精算程式，看到皮蛋豆腐我就想：市場皮蛋一顆十元，豆腐一盒十元，自己煮只要二十元，這裡賣三十，結論：不吃。

於是，外食的機會就一步一步被我的程式給消滅了。某次和朋友聚餐，約在師大頗負盛名的Evan’s Burger，一份兩百五，我一邊咬漢堡一邊計算自己做的成本，不消幾口就感到反胃，吃不到一半就丟給別人解決，之後還跟H大聲嚷嚷說多麼難吃，多麼不可取，油膩到害我整天都吃不下其他東西。

有一天H說，週末不要這麼辛苦，我們起床後去找家咖啡店吃早餐，坐著看看書賴過整個上午也不錯，偶爾花點錢轉換心情很值得阿。我就在意亂情迷下答應了這個提議。

 隔天起床，騎著腳踏車在師大、公館一帶尋找心目中理想的早餐店，結果一家看過一家，每個套餐都要八十元到兩百元之間不等，內容卻乏善可陳：貝果？靠，這個我會做，出局！三明治，靠，我也會做，出局！潛艇堡，靠，多夾幾種生菜就屌啦，出局！英式早餐，靠，這個蛋和培根誰不會煎啊，出局！ 就這樣，我徘徊在每家很有氣氛的BRUNCH門口，默默演完心中的小劇場，可憐兮兮的跟H說這個錢花不下去，回家煎蘿蔔糕吃好不好？結局就是兩人飢腸轆轆的回家，我煎了一盤蘿蔔糕加蛋，失落地感到滿足。

這種由煮食所產生的大頭症開始壓迫著H，每當他在外頭看到想吃的食物總要私自忖度再三，想想我有沒有會做的可能性，否則貿然提出定會被打槍：「幹嘛買，那個我也會做！」

搬離鬧區之後，吃飯大約維持著百分之八十的自給率，因為外食的選擇相當有限，而且多半非常油膩不是常人可以忍受，但也因為如此，想偷懶的時候可能會沒有（合口味的）東西吃，我常在不想煮飯的時候卻無法找到可滿足口腹之慾的店家。

日復一日，煮菜變成一種必須而非藉以撻伐外食的樂趣與自我膨脹。

沒想到這竟然間接矯治了我的大頭症，在菜菜事必躬親的狂妄之下遇到倦怠感的強力反撲，慘的是又無後台可以招架，我不禁開始深深懷念起師大的眾多外援：古亭市場被我嫌棄偷工減料的鴨血、溫州街被我罵縮水的水餃、師大夜市被我幹礁的臭臉魯味…..過往種種的不屑與批評終將在偏鄉匱乏的外食中降臨我身，作為一種報應。

經過這一大串懺悔之後，我要來分享我的創意料理：燻雞蕃茄冷麵

這道菜的由來是，我媽給了我一隻燻雞，一整隻的那種，有頭有腳有屁股還有眼睛，並且叮囑說要吃冷的，不能加熱。這一隻雞放在冰箱裡讓我十分頭痛，第一，牠很佔空間; 第二，我無法吃掉一隻雞; 第三，我沒有剁刀可以切開牠; 第四、牠炯炯有神的表情讓我驚嚇到腿軟。

有一天看到煙燻鮭魚冷麵的食譜，靈機一動，決定做一道中西合併的差不多料理。首先，將雞肉剔成絲，雞皮也切絲備用，接著將大量的蒜苗洗淨切絲，備用。另外準備一個大盆，放進橄欖油、海鹽（一點）、蒜末、義大利香料、黑胡椒、切半（或四分之一）的小蕃茄，浸漬成香料油，喜歡辣的就切點辣椒丟進去。下義大利麵，起鍋後就丟到冰塊水裡冷卻，最後把麵丟進上面那個香料油，把雞絲、雞皮、蒜苗也丟進去，最後擠點檸檬汁拌一拌就完成了。

很簡單，不妨一試。不過家中沒事應該不會出現一隻燻雞，但我想鴨賞、培根、火腿之類的煙漬鹹物應該都可以通用吧。不是我不知悔改，這個真的比外面賣的義大利麵便宜又好吃。